随着一阵例行公事的掌声飞我头上的黑色纱罩被掀开了。 只听一个 兴奋不已的声音说道:“好!正宗的热带树。瞧瞧这啤 酒瓶似的大肚子，这树皮油光水滑的啊。 有了这树，这里还真有点热 带花园的味道。”四下里一片喝彩声。 我抬起迷茫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幅新楼盘的开盘宣传画，上面是 我再熟悉不过的色彩—那描 绘的依稀是我的家园。再望望我身边 环绕着的西装革履们，我有点明白了，我是被“请”来 为新楼盘的特色 充门面的。 远处的行道树，树叶已经变了颜色， 不时地随风飘落。耳边隐隐 传来竹扫帚扫落叶的声音，“哗”地一下，又是“哗”地一下。 听着那冷 静又凄凉的声音，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忽然发现这里的阳光有 点凉。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有人来看楼，就会被带到我身旁。“看啊， 多稀罕的热带树，这是什么树?”有人狐疑地问，“叶子呢?花呢?”“刚 栽上，总会长出来 的。”“那怎么就一棵呢?”“没见那么多空地吗?过 些日子就会栽上了，搞个热带花园是我 们的承诺。”于是，很多人怀着 对热带风光的向往买下了这里的房子，幻想着在北温带，热 带树也能 冒出浓绿的叶，开出鲜艳的花。但只有我能感觉到，这里的秋风一天 凉似一天， 这里的阳光一天比一天冷摸，记忆中从来没有这样的温度。 我知道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可 我没有选择的资格，也没有任何可以 反抗的武器。当我的根须带着故乡潮湿的泥土被连根挖 出的时候，命运就不再由我自己掌控。 当冬天里的节日到 来的时候，我被裹在红色的绸缎里，像一支愚 蠢的大蜡烛。寒风吹过，我肚子上垂下的流苏 纠结成一团。我在单薄 的绸缎里冷得发抖，似乎没有人记得我来自只有盛夏的海南，也没有 人注意到那幅巨大的宣传画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灰。最让我不 甘心的是，我还没有在这 个城市舒展一片油亮的叶子，没有抽出一枝 花蕊，就冻僵了，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身上的红绸被解下的时候，春天来了。我身旁的空地上早已栽 上 了适合在这里生长的银杏、香樟，微风吹过，轻轻浅浅的绿送来植物 生长时特有的芬芳。我 被挖出拖走的时候，这里的老花匠还过来看了看，抚了抚我不再油光水滑的树皮，叹息一 声:“多好的一棵树，就是搬家搬错了地方。” 我很想告诉他我没 有选择的权利，一切只是某些人的异想天开。 但我只是在倒地时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似 是最后一声无奈的抗辩。
